为何在第40届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开幕音乐会上，我们的眼睛总是湿润模糊？休怪那春分之后欲断魂的清明雨纷纷吧，实是因为这些经典作品的现场演绎太过动人！
音乐会以交响合唱版《红旗颂》为开篇。在指挥家余隆的执棒下，上海交响乐团携手上海歌剧院合唱团、上海音乐学院音教系混声合唱团将作品中朝气蓬勃、委婉动人、磅礴大气、涌动抵近等多种主题情态渲染的淋漓尽致。在细腻丰腴的各声部变幻交融中，热烈欢腾的建国庆典、无限绵延的壮美河山、鳞次栉比的城市天际线以及善良淳朴的百姓面庞等一幕幕新中国历史与现实的图景，蒙太奇式地在听众们眼前片闪而过。
这是多么的神奇！自1965年上海之春首演以来的60年间，这部作品曾接受了作曲家吕其明先生的屡次雕琢，又历经了几代指挥与演奏家们的不同阐释，却总是能够为来自五湖四海的中华儿女们带来如母亲呼唤般的亲切温暖。究其缘由，我想除了音响形式上的雅俗共赏以外，其根源在于作曲家敏锐地抓住了中华民族不屈于危难困境，以及奋进于追寻和平的伟大精神。而更重要的原因则在于表演家们将这些精神融入到了诗乐话语之中，且以无比适恰的音声引人共鸣，及至激发人们产生了超越文本的深思。
在当晚的音乐会上，这些伟大精神的细致描摹同样显现在由陆在易先生创作的音乐抒情诗《中国，我可爱的母亲》以及由冼星海先生创作的《黄河大合唱》这两部音乐巨著之中。
比如在《中国，我可爱的母亲》第二乐章里，男中音歌唱家廖昌永用完美的气息与力度控制刻画出了方志敏烈士的多维形象。其中对“醒来，母亲的儿女，醒来，沉睡的人们”一句的镂刻，先有站在高台之上，义愤填膺、振臂高呼之呐喊让人振奋，后有仿佛废墟中游荡的幽灵呼唤一般飘渺，促人觉醒。第四乐章中，合唱与乐队各声部之间进行着精妙的协作。一边是打击乐组通过不断鼓动奔腾，以英发雄姿压倒了预示危险的不协和音调。另一边是铜管组间断吹奏出类似《马刀舞曲》中颇具谐谑意味的下滑音，加之合唱声部以轻柔力度处理“微笑着”等词，使得原本让人恐惧不安的死亡威胁在坚定无畏的革命者们面前成为了笑话。
又如在《黄河大合唱》“黄河之水天上来”一段，著名舞台表演艺术家濮存昕与琵琶演奏家李胜男心弦相应。逻辑缜密、条理清晰、逐层递进的救亡倡言在渐密渐快的音响层叠中如百川汇聚、直冲云霄。此刻，李白、苏轼、辛弃疾、岳飞……众多身影重叠台上，千百年来中华儿女的血性和勇气被彻底激发。
当然，乐曲其他段落的表演同样毫不逊色。男中音歌唱家张功浩演唱的《黄河颂》秉持着雄浑宽广，以源源不断的充足“底气”铸牢了中华精神的中流砥柱。民族男高音歌唱家陈剑波与陈家坡演唱的《河边对口曲》表现出了质朴坚定。面对国仇家恨而不顾年老体衰的身体局限，至死保家卫国尤为触人心弦。
此外，女高音歌唱家李秀英演绎的《黄河怨》则充满着铮骨柔情，喉头颤抖的哭诉既有饱受无妄之灾的绝望，更有复仇之火的爆燃。此处，侵略者无耻可恨的行径令人咬牙切齿，《保卫黄河》的曲调早已在听众的嘴里呼之欲出。
也许有人要问：“在繁荣和平的当下，我们为什么总要往事重提？”“难道只是为了契合‘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这一时间主题吗？”显然，这场音乐会的意义远不止于此。在我看来，这是一次关于不忘国耻、努力前行的现实告诫；也是一次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过程中，几代中国人的民族自信从树立到确立的真实写照；更是一次中国面向世界的庄严宣告：历尽磨难、自力更生的中华民族必将继续肩负富强济天下的大义，和平走向未来。
（作者为上海音乐学院讲师，青年乐评人）
摄影：叶辰亮
